0次浏览 发布时间：2025-05-30 10:51:00
甬派君有话说
山海九万里，上下八千年。悠悠岁月积淀，形成了宁波多姿多彩的文化遗产。
2024年8月始，甬派联合宁波市文化遗产管理研究院开设“实证八千年”专题，计划推出“考古发现里的宁波”“文物古迹中的宁波”“名城视野下的宁波”三大系列，诠释宁波8000年的历史源流，讲述宁波8000年的精彩故事。
首先推出的是“考古发现里的宁波”系列，本期介绍“小溪说”的来龙去脉——
一
“纸上得来终觉浅，绝知此事要躬行。”南宋诗词大家陆游的千古名句，放在廓清“小溪说”迷雾这件事上，可谓十分贴切。
因为，尽管已有不少学者将文献翻了个底朝天，证明“小溪（鄞江）”之地建城这事完全就是“子虚乌有”，但不排除有人心里依旧不服，梗着脖子喊：“拿证据来！”
好在考古工作者们早有准备——
2011年至2015年间，在国家科研课题“宁波地区古代城址考古工作计划”支撑下，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（现宁波市文化遗产管理研究院/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院）联合鄞州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（现鄞州区文物保护管理中心）、西北大学、中国国家博物馆、中国科学院、华东师范大学等科研机构，对方志记载中的“小溪”一带实施了长达四年的考古调查、勘探、（试）发掘和航空遥感、地球物理探测，合计调查、勘探面积高达1360万平方米、（试）发掘面积亦达1120平方米，基本覆盖了鄞江镇区及其周边区域。
鄞江镇地形地貌。
“小溪（鄞江）”考古范围示意图。
在如此长时间、高密度、拉网式的考古作业与科技加持之下，假如这里真的像部分方志所记，在历史上作过多个州、县的治所，而且延续时间又那么久，那么地下遗存一定相当丰富。
至少，也可以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吧！
考古的结果，是这样的吗？
二
洛阳铲，给出了令人失望的答案——
鄞江镇周边山地，虽有一些唐代以前的墓葬发现，但数量并不丰富，等级也相对较低，与所谓的500多年州、县治所规格不符。
镇东的古城畈、高尚宅、凤凰山和镇南的悬慈村，曾是部分方志认为可能建城的四大“宝地”，也是这次考古的重点“关照”对象。
打开鄞江镇航拍图，不难发现：这四处地方，其实相距不远，都在鄞西南塘河以南、呈横S形穿镇而过的鄞江两岸。
古城畈、高尚宅、悬慈村、凤凰山一带航拍（2014年摄）。
调查勘探与试掘情况显示，在高尚宅和悬慈村这两个地点，除了一些零星出土的青瓷片、青花瓷等物，不仅没有任何城址迹象发现，甚至连宋元时期的文化堆积都罕见——农田之下和青草芜蔓的荒地之下，大多是冲积或淤积形成的沙层，根本不可能建城。
高尚宅地块。（2025年摄）
悬慈村地块。（2011年摄）
高尚宅地块考古试掘探方。
悬慈村地块考古试掘探方。
至于凤凰山周边，现已厂房密布，无法试掘作业。在其山麓地带开展的考古调查、勘探表明，这里同样啥都没有，也未听说以前建厂时有啥重要地下遗迹发现，埋藏城址的可能性同样近乎为零。
三
古城畈地块，是部分方志和地方史研究者原本最为推崇、也最寄予厚望的“天选之地”，自然成为这次考古的重中之重。
调查、勘探、试掘、发掘、地球物理探测……能够采用的手段，全都用上了；可以揭开的地方，全部揭开了。结果呢？
还是令人大失所望！
这里的情形，虽然比高尚宅、悬慈村、凤凰山好上一点，但也好得有限——考古发现的，主要是宋元时期的水利遗存及其相关遗迹，缺乏单纯的唐代文化堆积。至于时间更早的东晋、南朝、隋代、唐初这一时段的文化遗存，压根就没见着。
这一结果，排除了这里曾经建有任何州、县治所的可能。
古城畈地块。（2013年摄）
古城畈地块2014年考古发掘航拍。
地球物理探测。（2015年摄）
古城畈地块考古发现的部分宋元时期遗迹与遗物。
四
是不是存在一种可能：“小溪（鄞江）古城”已经彻底被毁，所以发现不了？
这样的质疑，显而易见也是经不起推敲的——
除非发生极其特殊的情况，例如地质巨变或人为有意完全清除，否则一处有着500余年历史的古城不可能一丝痕迹都不留下。但这种极其特殊的情况，在“小溪（鄞江）”之地从未发生过。
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：“小溪（鄞江）古城”并不在以往言之凿凿的古城畈或高尚宅、悬慈村、凤凰山，而是另在他处？
譬如，位于鄞江镇东的洞桥镇一带，也被认为可能是建城的地点之一。不过，在洛阳铲下，这种说法同样站不住脚。
历年来，洞桥一带曾开展过不少的考古工作，发现多处先秦时期的遗址，也有一些汉至六朝时期的墓葬。
洞桥镇蜈蚣岭考古发现的东吴“永安三年”（公元260年）纪年墓。
与建城有关的迹象有没有？
答案当然是否定的：没有！
有人可能会搬出一条线索来反驳——
洞桥镇唐家堰村坟滩地，出过一方唐代开成元年（公元836年）的《唐故守右威卫长琅琊王府君（贇）墓志铭并序》，碑文中有“迁窆于句章之墟，祖妣葬之侧也，去州城五十里”的记载。
“句章之墟”，这不就是句章曾经设城于彼的“铁证”吗？
遗憾！事实真相并非如此。
墟，作为名词，释义主要有三：一是土丘；二是故城、遗址，引申为原来有人居住但已荒废的地方；三是乡村集市。
窆，读作biǎn，本义是把死者的棺材放进墓穴，引申为埋葬、墓穴等义。“迁窆于句章之墟”，既可释读为迁葬于句章城之遗址，亦可释读为迁葬于句章乡之故址，还可释读为迁葬于当时的句章乡境之丘墟。而从“迁窆”之意及“坟滩地”之名理解，当以后一种释义即“迁葬于句章乡境之丘墟”相对更为合理。
看来，“铁证”并不铁啊！
五
总而言之，部分方志言之凿凿的“小溪（鄞江）”之地曾经设有多个州、县治所的说法，在考古和科学面前，一一“现形”。
换而言之，宋代小溪镇，即今宁波市海曙区鄞江镇一带，历史上从未设置过任何州、县治所。“小溪说”这一历史公案的出现，完全是后世志书臆测和历代转抄讹传的结果。
那么，从公元401年左右，到公元909年，这长达508年间的州、县治所，如果不是在“小溪”，会在哪里呢？
历史不会凭空消逝，也不会真的只是一位“任人打扮的小姑娘”。每一个看似留白的地方，其实都填满了“小姑娘”真实的容貌。
不过，这里容笔者先埋个伏笔，在以后的文章中再与大家絮叨。
记者 梅子满 特邀嘉宾 王结华
编辑 竺甜甜
